Operation Sundevil和EFF的诞生

“Operation Sundevil”（太阳魔行动）是1990年美国秘密服务局（USSS）针对“非法计算机黑客活动”发起的一次全国性打击行动，其名称来源于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Sundevil”足球场，靠近行动协调地——亚利桑那州秘密服务总部。

这一行动发生在计算机黑客和电话飞客（phreaker）活动日益猖獗的背景下。1980年代末，随着个人计算机和公告板系统（BBS）的普及，黑客开始利用数字技术探索电信系统漏洞，如通过软件生成电话卡号或操控交换机进行免费通话。电信公司（如 AT&T 和 BellSouth）报告因此蒙受经济损失，促使政府采取行动。

在1990年之前，美国对这类活动的法律监管薄弱。电话飞客通常未被起诉，因为缺乏明确的法律依据和执法专业知识。然而，随着模拟设备转向数字系统，电信网络的内部运作暴露更多，黑客活动从单纯的免费通话转向更复杂的技术探索。1989年，国会赋予秘密服务局在《美国法典》第18章第1029节下调查“访问设备欺诈”的权限，作为电汇欺诈的延伸。这为“Operation Sundevil”提供了法律基础。

秘密服务局从1988年开始调查，经过两年筹备，目标锁定涉嫌信用卡盗窃和电话滥用的黑客群体。行动不仅是技术打击，也带有强烈的公关意味，旨在向公众和黑客社区展示政府的决心。

“Operation Sundevil”经过精心策划，涉及多方协作，包括芝加哥特遣部队、亚利桑那有组织犯罪与勒索局，以及联邦调查局（FBI）和中央情报局（CIA）的辅助。秘密服务局动员了150多名特工，联合地方警方，计划在全国范围内同时行动，以最大化震慑效果。

行动于1990年5月7日至8日展开，共涉及15个城市，包括奥斯汀、普莱诺、辛辛那提、底特律、洛杉矶、迈阿密、纽约、纽瓦克、凤凰城、匹兹堡、里士满、图森、圣地亚哥、圣何塞和西雅图。目标多为中产阶级郊区的住宅或小型办公室，锁定运营 BBS 的个人，这些 BBS 被怀疑用于分享黑客工具、信用卡信息或非法软件。

5月7日和8日，特工和警方执行了27份搜查令，查获42台计算机、23,000张软盘以及大量 BBS 数据。软盘中包含软件、飞客工具、信用卡详情和盗版材料。行动逮捕了三人，分别是“Tony the Trashman”、“Dr. Ripco”和“Electra”，他们被控与信用卡欺诈和电信滥用有关。此外，秘密服务局还针对 Phrack 杂志，因其第24期（1989年）发布了 BellSouth 的 E911 系统文件，编辑 Craig Neidorf（化名 Knight Lightning）成为关注焦点。

5月9日，行动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公布。秘密服务局助理局长 Garry M. Jenkins 宣称，黑客无法通过“计算机终端的匿名性”逃避侦查，强调政府已在“网络空间巡逻”。此次行动被称为“史上最大规模的电子公告板打击”。

尽管“Operation Sundevil”声势浩大，其实际效果却备受争议。27次搜查仅导致3人被捕，两年后仅3起起诉（均认罪），许多查获的证据被证明无用。作家布鲁斯·斯特林（Bruce Sterling）在《黑客大追捕》中分析，行动更多是政治和公关表演，而非实质性打击。他指出，秘密服务局希望通过高调行动向国会争取更多资金和培训资源，同时警告黑客社区。

行动还引发了法律和道德争议。例如，针对 Phrack 的调查涉及 Craig Neidorf，他被控“跨州运输被盗财产”，面临最高60年监禁和12.2万美元罚款。然而，庭审揭示 E911 文件并非机密，可通过邮购目录公开获取，检方最终撤诉。这暴露了执法部门对黑客活动的误解和技术证据的处理不当。

此外，行动与另一事件——史蒂夫·杰克逊游戏公司（SJG）的搜查——常被混淆。1990年3月1日，秘密服务局突袭 SJG，查获计算机和文件，指控其员工 Loyd Blankenship（The Mentor）开发的《GURPS Cyberpunk》游戏是“计算机犯罪手册”。设备被扣数月，导致公司几近破产。虽然此案常被归为“太阳魔行动”的一部分，但 EFF 澄清两者无关，是媒体误报。

“太阳魔行动”短期内震慑了黑客社区，许多顶级黑客暂停活动。然而，长远来看，它对黑客文化的损害有限，反倒激起了强烈反弹。黑客和科技爱好者质疑政府的过度执法，认为其侵犯了言论自由和隐私权。这一事件直接促成了电子前沿基金会的成立。

电子前沿基金会（EFF）的成立

“太阳魔行动”及其相关案件引发了科技界的广泛愤怒。1990年5月，Craig Neidorf 的逮捕和 SJG 搜查成为导火索。黑客社区认为政府将探索行为定性为犯罪是对技术自由的打压，而非黑客人士也担忧执法的滥用可能威胁普通用户的权利。

此时，三位关键人物走上前台：

Mitchell Kapor
：Lotus 软件公司创始人，技术企业家，关注计算机的社会影响。
John Perry Barlow
：作家、诗人，曾为 Grateful Dead 乐队写词，对数字文化有深刻洞察。
John Gilmore
：程序员、早期互联网先驱，反对政府监控。

Barlow 在1990年4月末收到 FBI 探员的询问，怀疑他与“NuPrometheus League”（涉嫌窃取苹果公司源代码的团体）有关。这次经历让他警觉政府对黑客的敌意。5月“Operation Sundevil”后，他联系 Kapor，分享担忧。两人意识到，需要一个组织保护数字时代的公民权利。

同时，SJG 搜查激怒了更多人。Loyd Blankenship 的设备被扣押，游戏公司濒临倒闭，这一事件超出了黑客圈，引起技术社区的普遍不满。Kapor 和 Barlow 将其视为政府过度干预的典型案例。

1990年6月，Barlow 在网络上发表《Crime & Puzzlement》，描述“Operation Sundevil”和 SJG 事件，呼吁保护数字自由。这篇文章在 BBS 和早期互联网上广泛流传，引发热议。Kapor 读到后，与 Barlow 和 Gilmore 在旧金山会面，三人决定成立一个组织应对此类问题。

7月10日，电子前沿基金会（EFF）正式成立，总部设在加州。EFF 的使命是捍卫数字环境中的公民自由，尤其是在政府滥用权力时保护用户。初始资金由 Kapor 提供，苹果联合创始人 Steve Wozniak 也捐款支持。EFF 明确表示，它不是为恶意黑客辩护，而是反对无理的法律压迫。

EFF 迅速介入两起案件：

Craig Neidorf 案
：EFF 聘请律师为其辩护，强调 Phrack 的出版受宪法保护。1990年7月，庭审中证明 E911 文件非机密，案件撤销。
SJG 案
：EFF 支持公司起诉秘密服务局，1993年胜诉，获赔5万美元并取回设备。

这些胜利奠定了 EFF 的声誉。EFF 还推动立法改革，与计算机专业责任协会（CPSR）合作，起诉政府公开“太阳魔行动”文件，促进透明度。

EFF 的成立是“Operation Sundevil”的直接产物。它不仅为受冤者提供了法律支持，还将黑客问题提升为公共议题，促成了数字权利的长期讨论。EFF 至今活跃，持续关注隐私、言论自由和技术创新。

“Operation Sundevil”是1990年美国政府对黑客社区的一次高调打击，涉及15城、27次搜查，却仅逮捕3人，效果有限。其公关目的虽达成，却因误判和过度执法引发反弹。Craig Neidorf 和 SJG 案件成为转折点，促使 Kapor、Barlow 和 Gilmore 创立 EFF，捍卫数字自由。这场行动及其后果，标志着黑客文化与政府对抗的转折，也开启了数字权利运动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