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报告｜俄乌冲突经验对未来部队的启示

俄乌冲突凸显了“开源情报”（Open SourceIntelligence，OSINT）日益增长的重要性，将情报武器化从而发动信息战的好处，以及基于人工智能支持的多传感器智能“处理、利用和分发”（Processing, Exploitation, Dissemination，PED）的重要性。

（1）开源情报非常有价值，有助于情报共享。乌克兰在俄乌冲突中取得成功的关键在于利用了从公开可用和商业可用信息中获取的开源情报，同时结合社交媒体互动。在未来冲突中，美国必须加大利用这一信息领域。俄乌冲突表明，涵盖公开可用情报和商业可用情报的信息环境有巨大潜力亟待挖掘。尽管美国情报界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集成了开源情报，但情报界当前仍然在保密环境下运作，通过保密来源搜集信息。然而，依赖保密信息导致美国情报界难以与盟友和民众共享信息。未来，开源情报将能为情报搜集和分析提供大量信息。

（2）在人工智能赋能下，实现与传感器无关的情报PED等过程在冲突中至关重要。俄乌冲突表明，现代战争的关键难点之一是，如何从各种各样的传感器中筛选出保密情报和开源情报并迅速地将情报融入目标瞄准打击环路。美军当前系统与特定分析人员和平台绑定，应使其与PED分离。换句话说，PED必须实现“与传感器无关”。情报分析人员需要人工智能能力来利用任何联合、联盟情报搜集平台，支持“竞争连续体”中的目标瞄准打击。例如，美国陆军最近开发了基于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战术目标瞄准访问节点”（Tactical IntelligenceTargeting Access Node，TITAN）。

（3）跨国公司对情报和信息环境的影响越来越大。乌克兰在俄乌冲突中的表现很大程度上受益于跨国公司，如麦克萨技术公司和帕兰蒂尔公司。这些跨国公司为其提供情报支持，并影响传统国家间战争边界之外的战场，在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左右了战争胜负。跨国公司经常是独立决定支持乌克兰，且经常为乌克兰前线提供支持。由于跨国公司提供的很多支持已经影响了情报侦察和信息环境，未来冲突中必将涌现现在战场从未出现过的新兴商业资产，美国陆军需要为此做好准备。正如商业无人机和商业卫星为乌克兰提供了针对俄罗斯行动的情报一样，未来的战场可能会看到类似的用例。

（4）情报武器化可赋能信息化战争中的信息优势。公开披露俄罗斯未来行动（特别是，预测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军事行动）的情报，公布俄罗斯开展“假旗行动”的计划，对于美国和乌克兰赢得欧洲和国际支持至关重要。将情报的披露集成到信息战中，对未来作战和信息环境同样重要。乌克兰的例子表明，现代信息战将重点放在信息的速度和准确性时，效果最好。当对手在准确度方面没有阻碍时，他们的行动速度往往比美国更快。美国必须在冲突的早期，甚至在事件发生之前就占据信息优势。通过改变部分条令和组织结构，美国陆军将能更好地集成军事情报、网络、信号和信息战，以提高准确分析信息的速度，同时保护信息源，在对手还未开展行动之前，针对性发起进攻性信息战。

（5）利用北约标准实现情报共享。2013—2014年，以乌克兰国防部情报总局为中心的乌克兰军事情报部门采用北约标准，建立了双方信任，促进了乌克兰与美国和其他北约国家之间的情报共享，无论是在俄乌冲突之前还是之后。尽管乌克兰国防部情报总局的结构与美国军事情报部门的结构存在差异，但乌克兰国防部情报总局在2013—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采用北约标准，使其做好了充分准备，在打击俄罗斯部队和领导人方面取得成效。这种模式可能会在未来重演，因为美国的许多盟友和合作伙伴将具有不同的组织结构。

俄乌冲突战场上火力的多种表现，为如何调整现代火力作战理论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

（1）火力的精度和数量。在未来的冲突中，不会再出现只有一方能利用精确制导弹药实施精确打击的情况。毫无疑问，精确制导弹药是达成杀伤效应的重要组成部分。精确意味着摧毁关键能力，而数量则意味着能拒止敌人的机动自由，消耗大量部队，并压制敌人通过大规模作战行动夺取领土的能力。在俄乌冲突中，乌克兰取得的成效源自对目标关键能力进行精确打击，同时大规模火力覆盖杀伤俄罗斯部队，并且摧毁机动部队和控制战场。借鉴经验，美军必须在营一级具备提供大规模火力的能力。此外，美国陆军还要持续推进炮兵的远程精确火力现代化升级，以提高中程和高超音速打击能力和规模。

（2）动态和预先规划瞄准。未来大规模作战行动的速度要求炮兵部队通过系统和流程实现快速执行和响应式指控。这并非新的概念，但是集成技术以提高流程效率必须通过部队的传达。随着实时、可操作情报的增加，动态定位瞄准的不断改进将会颠覆当前的流程，例如传统的72小时空中任务命令周期。乌克兰在整个冲突期间的目标定位一直处于保密状态，但乌克兰的成功意味着大规模作战行动的动态定位瞄准很可能超过传统预先规划的目标定位瞄准的能力和速度。在近乎实时的快速创造机会的同时，执行预先规划的目标定位瞄准并支持近实时的快速目标定位瞄准至关重要。信息传递的速度可能会超过瞄准环节和空中任务指挥的速度。瞄准环节必须适应和发展近实时的目标定位瞄准以达成作战效应。火力必须平衡动态瞄准需求，并确保预先规划瞄准的会聚效应，以便创造可供机动指挥官利用的机会窗口。

（3）任意传感器，最佳射手。美国陆军未来司令部2021年发布了“火力 2028”陆军未来指挥概念，规划了未来美国陆军火力打击能力和概念，提出定位瞄准过程必须结合人工智能、自主解决方案、冗余通信能力和宽松的控制措施，以有效地提供与大规模作战行动速度相匹配的效果。美国陆军必须从现代战争作战需求的角度看待炮兵的任务，提高响应能力、增强互连能力，实现“任何传感器发现目标都能匹配最佳的射手”。目前的美国陆军火炮系统可以达到高水平的响应能力，但必须提高它们的理解能力和在支援或被支援角色之间转换的灵活性。传统对于火炮的角色定义导致认知上的阻碍，经常会限制目标定位瞄准联动。为了提高大规模作战行动中定位瞄准的速度或支持多域战，火炮必须具备角色变化的灵活性，以提高“任意传感器，最佳射手”所要求的速度和灵活性。联合全域指挥控制系统提供了同步火力和传感器及会聚跨域效应所需的联动、权限、实时态势感知和互操作性。

（4）人工智能与空域管理。美军必须优先发展动态火力，并结合人工智能来达成效应，同时保护美国和盟国的飞机。乌克兰传感器到射手的时间可以达到秒级，通常在一分钟之内。美国也有机会达到乌克兰的水平。首先，美军应该明确目前正在讨论的攻击火力支援协同线前方目标的问题。在多域战时代，攻击火力支援协同线前方的目标会形成纵深战斗。其次，美国陆军必须允许引入人工智能来增强精确和大规模火力的集成。大规模作战行动和多域战预期的速度和节奏需要利用人工智能辅助方法来增强响应性火力支援协调。此外，美军必须利用各种工具推进其目标定位瞄准过程，实现预先规划和动态响应。

俄乌冲突凸显了任务指挥在大规模作战行动中的重要性。大规模作战行动的分布式特点、规模、可能的伤亡率及依赖指挥控制系统同步作战行动，需要熟练的任务指挥。能够以分散的方式有效地使用兵力，是俄乌冲突中乌克兰的一个关键优势。美国陆军2003年发布的野战条令6号出版物（FM 6-0）将任务指挥定义为“陆军的指挥和控制方法，授权下级在适当情况下决策和分散执行”。任务指挥的原则包括能力、相互信任、共同理解、指挥官的意图、任务命令、有纪律的主动性和风险容忍，它可以使领导者之间形成指挥关系、授权下级决策及任务分散执行。

（1）风险容忍。美国陆军也面临俄乌双方面临的风险容忍困境。指挥官必须接受一定的风险，并确保下级有权做决定。克服这些顾虑必须从指挥链的顶端开始，并向下传达给团队领导。领导者需要考虑解决风险带来的潜在问题的方法，并确定他们的方法是促进还是阻碍任务指挥。

（2）高级指挥控制系统可能会使实施任务指挥更加困难。丰富的、数据驱动的环境和具有实时信息的指控系统可能会对任务指挥产生反作用。基于这些协同，高级指挥官可能会自然而然地决定那些本该由下级领导做出的决定。需要评估对指挥控制系统的依赖及这种依赖对决策/任务指挥的影响，同时平衡作战行动同步的复杂性。

（3）大规模作战行动必须采用任务指挥。俄乌冲突中，乌克兰有限地采用任务指挥原则，使乌克兰军队能够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继续对抗俄罗斯军队。不采用任务指挥可能导致优柔寡断。在部队各级（连以上级别）准备、规划和执行任务指挥训练与进行实弹演习一样重要。与评估火力、机动作战、维持和指挥控制的有效性不同，评估任务指挥的有效性并不直观。在执行之前，没有定量公式或预测模型可以用来确定任务指挥原则对作战的影响。任务指挥是一门艺术，需要不断地重复和专注才能融会贯通。

俄乌冲突为多域作战提供了诸多教训，随着乌克兰部队持续集成北约武器，可能会提供更多执行多域作战的经验教训。

（1）多域会聚是大规模作战行动中有效联合作战的必要条件。多域战是以联合兵种的方式将联合部队的能力集成到各个梯队和作战域，以击败各作战域内对抗联合部队的威胁。多域战的基本思想之一是陆军实现能力会聚。会聚的关键是确定起决定性作用的点和目标，根据这些点和目标来实现效果，但具体执行起来十分困难。在战役层面确定决定性的点和目标，使指挥官和参谋人员能够根据时间、空间和目标安排战术行动，以实现战略目标。俄乌冲突战场上大规模作战行动的致命性表明，实现会聚可能是在战术层面执行联合作战的必要条件。展望未来，美国陆军应该考虑引入创新的多阶段训练方案，以便在多域作战背景下同步能力会聚和兵种联合。

（2）多域战的最大弱点是指挥所和维护节点。俄乌冲突已经证明了固定指挥所的脆弱性。俄罗斯各层级指挥所经常被定位和打击，导致损失了多名经验丰富的高级领导和参谋。俄罗斯指挥所被摧毁应该引起特别重视，因为美国陆军指挥所比在俄乌冲突中被摧毁的俄罗斯指挥所更大、机动性更低并且电磁特征更强，因此维护节点和指挥所必须大幅降低物理尺寸和电磁特征，并提高快速移动的能力，同时降低敌人针对指挥所和维护节点的威胁能力。执行多域战的2个最关键能力是有效的指挥控制和预测性维护。多域能力的会聚和兵种联合的实现需要详细的协作对话和有效的沟通，指挥官必须学会在较小的、分散的指挥所中进行多域作战。此外，美国陆军必须继续开发更多的便携式通信系统，减少电磁特征，实现超视距通信和分布式协作。鉴于乌克兰的经验教训，美国陆军必须大力发展低成本无人机对抗、战术防空和欺骗措施（用以构建虚假的指挥所和维护节点）。在训练中，美国陆军必须重视如何利用和扩大精确火力和大规模火炮的效应。

7　俄乌冲突对未来部队的教训

美国正处于一个转折点，其标志是几十年来首次面对势均对手的大规模作战行动、人工智能和数字化信息技术在战争中的应用。本研究认为，美国要想成功地威慑对手并在未来的大规模作战行动中取胜，美国陆军的文化必须改变。

（1）技术与战争性质的变化。俄乌冲突见证了各个作战域内新技术的出现和应用，这些新技术包括了从人工智能到无人水面艇和无人机系统的各种技术。有些武器装备是根据全球最大的国防部门采购订单制造的，而其他一些武器装备则采购自民用零售商的现货，此外，还有很多的硬件和软件，如星链卫星系统，都来自私营单位，并按照非政府机关的意愿进行传播。因此，不能充分认识和应用新技术（同时不认可非国家行为者、能力较弱的民族国家，以及私营单位和跨国公司）会削弱美国陆军在未来战争中对抗对手的能力。

美国陆军应对未来冲突还面临着一些艰巨挑战。一方面，美国陆军必须跟上对手技术进步的步伐，并继续开发支持作战的创新性高科技装备和系统。美国陆军必须能够迅速采取行动，并利用所有可用信息执行作战。另一方面，战场上的指挥官、士兵和装备都必须具有较高的灵活性。指挥官和士兵不能完全依靠技术的帮助，因为技术容易受到干扰，并且通常都要发射信号，敌人可能会跟踪这些信号。当美国陆军在未来开展多域战时，必须针对这些挑战制订解决方案。美军必须快速适应现代信息饱和、快节奏战争不断变化的特性。随着战争成本越来越高且对手的战术、战役和战略能力不断提升，美国陆军不能让内部效率低下和技术上的固执妨碍其在战场上的表现。

（2）领导和任务指挥。俄乌冲突不仅揭示了在火力和技术适应方面必须具备灵活性和速度，还证明了领导人适应、协作和沟通的能力是无价的，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争取国内和国际对作战的支持时。通过研究俄乌冲突中大规模作战行动的领导人如何履行职责，揭示了美军未来发展需要考虑的几个关键点：

①基于乌克兰在采用任务指挥原则方面取得的成功，美国陆军必须大胆推进陆军指控系统从结构上去中心化。任务指挥的成功实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低级别指挥官和军官的训练质量。从参军开始就教授任务指挥将有助于建立和执行任务指挥理论，并形成实际的文化变革。

② 美国陆军必须制定责任考评机制， 确保能够根据领导人在战斗中的表现进行解职或更换。

③美国及其盟军必须准备好在作战的每个阶段相互协作，以开展有效的多国军事行动。

④控制战争的舆论是有助于促进跨国联合的方法之一，这也是美国陆军和政府可以从乌克兰学习的经验。乌克兰通过战略性地、故意地发布情报和控制战争叙事，影响了国内士气并成功塑造了国际舆论，赢得了公众的大力支持。

（3）战争的后方。战争的胜败也取决于大后方。如果美国在未来的冲突中面临风险，后方的坚韧不拔至关重要。在大规模作战行动期间，社会的各个方面都会受到挑战。因此，美国必须准备好维持、保护和巩固后方支持。一支拥有战胜敌人必需的所有武器、情报、领导能力和战略智慧的军队，如果得不到其捍卫的人民的支持，那么这支军队将永远无法取得胜利。

美国目前尚不具备支持大规模作战行动的工业基础，甚至援助乌克兰就已超出了目前的军火制造能力，亟须增加美国国内军工企业的数量以提高制造能力和竞争能力。此外，美国必须精简采购和采办程序，以使从小型公司采购更加容易。美国所面临的挑战并不全是物理层面的，还有看不见的挑战，比如网络挑战。网络领域新时代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平民也要发挥积极作用。网络安全必须嵌入美国的基础设施。

8　结　语

俄乌冲突让人们得以一窥现代战争的未来。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战场表现表明：现代战争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在俄乌冲突中，乌克兰的表现得益于盟国的支持，对于美国来说，显然需要进行更多的联合训练以提高盟国互操作性。

乌克兰军队采用新的任务指挥原则取得成功，指挥官可以按照纪律要求主动采取行动，在没有收到命令但符合指挥官意图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因此，乌克兰在机动、火力、敏捷性和其他领域都显得更为高效。乌克兰的成功凸显了美国陆军发展任务指挥的重要性。

俄乌冲突表明，现代战争最大的变化之一是技术上的变化，例如，无人机、人工智能、电磁探测、信号拦截和开源情报等的使用，尤其是无人机和人工智能。无人机在战场监视和侦察中的应用潜力已经改变了战场；乌克兰军队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识别潜在威胁和更有效地支持火炮瞄准打击目标。人工智能进一步改进了作战部队集成，随着多域战在冲突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人工智能的应用变得越来越重要。此外，俄乌冲突还展示了网络战如何使军事和民用基础设施受到攻击，暴露了当前美国战场后勤的漏洞。

俄乌冲突还证明，经常被忽视的战场保障能力至关重要。乌克兰和俄罗斯都面临着装备和人力保障方面的极大挑战。在俄乌冲突的第一年，俄罗斯的后勤准备不足导致了该国未能实现目标。美国在大规模作战行动中可能会面临类似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