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呼机爆炸幕后的摩萨德行动

《60分钟》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一档传奇节目，其开播时间可追溯至1968年，每周日晚的播出时间可以吸引超过1000万的电视观众。在12月22日，《60分钟》播出了以色列在黎巴嫩发动“传呼机袭击”的报道，报道中采访了两名已退役的匿名摩萨德特工，揭露了这次袭击幕后的策划和行动细节。

以下是来自CBS官方关于该报道内容的介绍，全文略有修改：

2024年9月17日，在以色列与恐怖组织真主党持续近一年的冲突不断升级之际，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策划了反间谍史上最为大胆、复杂的行动之一：传呼机阴谋（the pager plot），这是特洛伊木马行动的现代版本。摩萨德制造了能够装在口袋里的传呼机炸弹，并诱使真主党武装人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佩戴在身上。

我们与两名最近刚从摩萨德退休的高级特工进行了交谈，他们在那次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保护他们的身份，我们同意让他们戴上面具并改变声音。我们先从迈克尔开始访问，但这并非他的真名。

主持人：您曾是一名所谓的案件官员（case officer）。那案件官员究竟是做什么的？

迈克尔：一名行动官员负责指挥行动，他是行动的指挥官。

这项行动始于10年前，但不是从传呼机开始，而是从武装对讲机开始的。

迈克尔：对讲机就像子弹、导弹或迫击炮一样，也是一种武器。

主持人：所以是那种对讲机炸弹？

迈克尔：对，一个对讲机炸弹，电池里面有一个爆炸装置。

主持人：这就是发明？把无法被探测到的爆炸装置放进电池里？

迈克尔：没错。以色列制造。

主持人：在摩萨德？

迈克尔：是的。

主持人：据我所知，这些对讲机会被装进战术背心，士兵穿上背心后把对讲机放在口袋里。

迈克尔：没错。

主持人：靠近心脏的位置。

迈克尔：是的。

主持人：所以以色列把这种装置卖给了真主党，真主党花钱买了这种本应用来对付他们的武器。

迈克尔：他们得了个好价钱（good price）。

一个“好价钱”不能太低，否则他们会起疑。最终，真主党购买了超过16000部这种会爆炸的对讲机，而以色列方面在接下来的10年里都没有将其激活，直到三个月前的传呼机爆炸之后。

主持人：你们是如何说服真主党购买这个的？

迈克尔：很显然，他们当时并不知道是从以色列买的。

主持人：那他们是从谁那里买的，或者以为是从谁那里买的？

迈克尔：我们有无数种办法创建那些根本无法追溯到以色列的外国公司。一层又一层的空壳公司可以形成对我们有益的供应链体系。在我们营造的虚假的世界里我们是一家全球性的生产公司，我们为它编写剧本，同时我们是导演，是制片人，是主角，世界就是我们的舞台。

摩萨德的座右铭出自《箴言》24 章 6 节，大意是：通过欺骗和诡计发动战争——有点像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障眼法”——而这正是此次行动的核心所在。对讲机的问题在于只在战斗时佩戴，所以摩萨德开始研发一种新设备，能让真主党人一直放在口袋里，这种设备就是传呼机。

受访的另一个特工是加布里埃尔，也并非是他的真名。2022年，他和他的团队开始着手开发行动的第二阶段：装有爆炸物的传呼机。他发现真主党从台湾一家名为“金阿波罗（Gold Apollo）”的公司购买传呼机。

加布里埃尔：传呼机在全世界几乎都快被淘汰了，但真主党还在用。

主持人：这就是真主党当时用的传呼机，非常小巧，非常光亮，肯定能装进口袋。那你们是怎么把它改造成炸弹的？

加布里埃尔：所以，要把它做成炸弹，我们得把它稍微做大一点。

为了将炸药装进去，但又不能放太多。摩萨德用假人进行测试，将传呼机放在一只带衬垫的手套里，以校准炸药的克数，使其刚好能伤到假人，但又不会伤到旁边的人。

加布里埃尔：如果我们按下按钮，唯一会受伤的就是他本人。即便他的妻子或者女儿就在他旁边，也只有他会受到伤害。

主持人：你们做过这方面的检测吗？

加布里埃尔：是的。我们对所有东西都进行三重、双重、多次测试，以确保造成的损害最小。

主持人：它能用作追踪设备吗？它有情报收集能力吗？

加布里埃尔：不。这玩意儿本质上很落后，他们用它也是这个原因，它几乎没办法窃听，它只能接收信息，以及携带几克炸药。

摩萨德还对这些铃声进行了测试，以找到一种足够急促的铃声，能促使人们从口袋里掏出传呼机。他们还测试了人们接听传呼机所需的时间：平均为7秒钟。但如何说服真主党改用这种体积更大的传呼机呢？

加布里埃尔：我记得有一天我拿着它去找我们的主管，把它放在桌上。主管大发雷霆，对我们说：“没人会买这么大的设备，放兜里不舒服，还重。”

主持人：非常沉重。

加布里埃尔说：“太沉了。不行，回去给我拿点别的来。”我花了两周时间才说服他，虽然它长得丑，但有个性。

摩萨德在YouTube上的虚假广告中吹嘘这款传呼机具有的特色功能：防摔、防尘、防水且续航时间长。

加布里埃尔：我们制作广告影片和宣传册，然后放到网上，它就成了全球寻呼机领域最棒的产品。

主持人：除了真主党之外，还有其他人因为网上对它的描述而想买这个吗？

加布里埃尔：有。我们收到了几个正常潜在客户的采购需求，但我们没有给任何人发货。我们只是给他们报了高价。

摩萨德想在其传呼机上使用“金阿波罗”这个名字，于是设立了空壳公司，其中包括一家位于匈牙利的公司，以此来诱骗台湾人与他们合作。

主持人：那么在台湾的那家公司金阿波罗，他们知道他们是在和摩萨德的人合作吗？

加布里埃尔：金·阿波罗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在和摩萨德合作，真主党也不知道。他们从我们这儿买东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跟摩萨德打交道。我们就像《楚门的世界》里那样，幕后一切尽在掌控。在他们的体验中，一切都正常，包括商人、营销、工程师、展厅，一切都百分之百合法合规。

为了推进计划，摩萨德雇佣了之前与真主党合作过的“金阿波罗”销售员，她向他们提供第一批传呼机作为“试用产品”。到2024年9月，真主党成员的口袋里已有5000部传呼机。

以色列面临的问题是：何时引爆这些潜伏的炸弹？有迹象表明真主党可能已经对这些装置起了疑心。

于是，摩萨德负责人达迪·巴尔内亚下达了行动指令，发动了这次袭击，9月17日下午3点30 分，黎巴嫩各地的传呼机开始响起，这次袭击令全世界的人们都感到震惊，因为它看起来更像是间谍电影中的情节。

主持人：据我所知，持有这种传呼机的人收到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您有一条加密信息。”为了查看这条信息，他们得按下两个按钮，这意味着传呼机会在他们手中爆炸。

加布里埃尔：那正是关键所在。

主持人：所以如果有人没有按下那两个按钮，会发生什么？

加布里埃尔：效果是一样的。反正它都会爆炸。

主持人：爆炸物是在以色列被引爆的吗？

加布里埃尔：是的。

接下来在黎巴嫩发生的事情相当混乱，街上、摩托车上的人们随身携带的传呼机响个不停，医院里挤满了伤者——断肢残指、血肉模糊、失明、腹部被炸出窟窿。据说，大多数爆炸都按计划执行了。

就在第二天，摩萨德终于启动了沉寂了10年的对讲机炸弹，其中一些在那些被传呼机炸死的人的葬礼上响起。总的来说，约有30人死亡，其中包括两名儿童，约3000人受伤。

加布里埃尔：目的不是要杀死真主党恐怖分子。如果他死了，那他就死了。但如果他受伤了，你得把他送到医院，照顾他，你得投入金钱和精力。那些失去手和眼睛的人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他们走在黎巴嫩的街头向其他人证明“别惹以色列”，他们就是我们在这整个中东地区优越性的活证明。

在传呼机袭击事件发生两天后，以言辞激烈著称的真主党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发表了一次语气平和的演讲。

加布里埃尔：如果你看看他的眼神，他就已经战败了。他这场仗已经输了。在他发表那番讲话时，他的士兵们看着他，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意志消沉的领袖。这就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在我们开展“传呼机行动”时，就在纳斯鲁拉身旁的掩体里，有几个人收到了传呼机传来的消息，他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崩溃。

主持人：你怎么知道的？

加布里埃尔：这是个很有力的谣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以色列空军对黎巴嫩各地的目标进行了打击，造成一千多人死亡，其中许多是平民。9月27日，以色列空军向纳斯鲁拉的掩体投掷了巨型炸弹，将其击毙。两个月后，在以色列对黎巴嫩的更多袭击和更多平民死亡之后，以色列和真主党之间的战争以停火告终。

主持人：你们彻底摧毁并击溃真主党了吗？

加布里埃尔：我认为这是个很大问题，坦诚的说答案是否定的。但我认为在传呼机行动、对讲机以及以色列国防军的攻击这一转折点之后，真主党陷入了非常非常艰难的境地，没有指挥系统，士兵们士气低落，他们请求和恳求停火。

主持人：所以你们恢复了优越感（sense of superiority），但以色列的道德声誉呢？您难道不觉得以色列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声誉吗？

加布里埃尔：当然，但要分个先后。首先，你得保护你的人民不被成千上万地杀害，然后才是声誉。

传呼机事件产生了深远的连锁反应：严重削弱了伊朗，使其代理国分崩离析，真主党在黎巴嫩被打得七零八落，阿萨德在叙利亚被推翻。我们询问了特工迈克尔，了解这对加沙地带的影响。

主持人：那对哈马斯的情况有何影响？

迈克尔：在对讲机行动之后，真主党的斗志被削弱了。我希望这也能对哈马斯和人质事件产生影响，因为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身边无人支持。他们现在完全孤立无援。

主持人：就用对讲机和传呼机进行的那种作战方式而言，您会称之为心理战吗？

迈克尔：传呼机爆炸后的第二天，黎巴嫩的人们都不敢开空调了，因为他们害怕空调也会爆炸。所以确实存在这种恐惧。

主持人：那是有意为之吗？

迈克尔：我们要让他们感到自己处于弱势，结果也确实如此。我们不能再用传呼机了，因为已经用过了。我们已经在采取下一步行动了，而他们还得继续猜下一步会是什么。

此次事件发生后的两天，人权观察（Human Right Watch，一个国际非政府组织，以调查、促进人权问题为宗旨，总部设在美国纽约）对此事发表评论《Paging the Laws of War》：https://www.hrw.org/the-day-in-human-rights/2024/09/19

文中对于此事的评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