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男性向恋爱游戏研究该去找麻辣仙人，而不是Galgame玩家

最近腾讯在招“Galgame研究助手”（并不准确），笔者出于好奇也填了一下问卷，结果一道主观题让笔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虽然笔者的Galgame经历也不算特别丰富，明确记得至少通关过一条线的Galgame（非单线小说）大概在30-50部之间，但是思考良久，发现记忆深刻的片段没有一个是“高甜/亲密”片段，更多的是感人、激烈、热血：比如《秋之回忆》里那句“雨，何时会停”、《Rewrite》里瑚太郎和咲夜（千早线）与霸王龙（朱音线）的对决、《Fate/Stay Night》里士郎和红A的对决（UBW线）以及伊莉雅舍身救士郎（HF线）……一定要说带点甜的内容的话，那大概就是《Rewrite》的朱音线，最后瑚太郎和朱音为了自我救赎而是自愿被放逐一起去探索未知的地域，这一场景除了两个人并肩而行的略甜之外，给笔者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赎罪感和解脱感。

说实话，笔者不知道有多少Galgame玩家有类似的体验：比起所谓的“高甜/甜蜜”的场景，更偏向于记得和关注一些冲突、战斗、悲伤、壮烈等的片段；甚至，不如说，Galgame里到底有多少“高甜/甜蜜”的片段？所谓的“高甜/甜蜜”场景，一般都是在双方确定关系以后才有的——不仅仅是对双方对象的承认，也是对心结的解开；不然，即使就像在《秋之回忆2》和《秋之回忆6》里那样，上来直接暴力送妹，绑定一个女朋友，剧情真的很甜吗？

有一个经典的问题：为什么童话故事都是以“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作为结尾？主流的一种说法是，因为婚后生活实际上是鸡飞狗跳的。但是，笔者看来，另一种说法是，王子公主历经千辛万苦最终终成眷属才是故事的核心，有冲突、磨难、误解、斗争等等；而在这一切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生活就回归到了平淡——这是甜蜜生活的开始，也是故事的结束。

所以，Galgame里的高甜场景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主要在日后谈、DLC、外传里出现，比如《秋之回忆——雨后》就是初代和二代官配结局的后日谈（当然也有初代主角抛弃官配，选择了二代的女角色的支线）、《Rewrite Harvest Festa》里有个女主结局之后的生活等。但是，怎么说呢，相比起感觉到高甜，笔者更觉得有种看着男女角色经历了大风大浪，最后在一起生活的那种“释然”，或者带着点“姨夫笑”的感觉。

这就引申出一个问题：Galgame玩家到底玩的是什么？撇开那些纯R18的内容游戏不谈（包括I社的那堆东西），Galgame玩家——尤其是Galgame男性玩家有多在乎故事“甜不甜”？当年《秋之回忆》的热议结局“黄金之海”甜吗？《白色相簿2》的讨论度高是因为“甜”？《Fate/Stay Night》能做到如此大的IP是因为“甜”？再去看看一些Galgame的介绍和点评，有多少是围绕“甜”展开的？这些内容会围绕剧情的冲突点和合理性、人物的设定和成长，但大部分不会提到这故事有多“甜”。

在笔者看来，问Galgame里印象深刻的高甜场景，就像问为什么喜欢吃江浙沪菜里那些甜口的菜——不能说没有，但是充满了刻板印象和偏见。

笔者后来又重新看了一眼招的人：

哦，原来是“男性向恋爱游戏”，那么提这个问题就不奇怪了……但是问题是，Galgame等同于“男性向恋爱游戏”吗？

个人猜测，这里的“男性向恋爱游戏”可能比较接近的是“完蛋”类或者调研者理想中的性转版本的国乙（笔者：这逻辑跳跃性简直大逆不道）。

因为，不得不说，《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在当时称为现象级游戏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完蛋》不是第一款国产的互动影视类游戏（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一款《爱情圆周率》的游戏，但是现在大概只能在博物馆见到了），但是却可以说是最好的一款：一方面是视频高清，看上去就很舒服；另一方面，几名女角色无论是演技还是长相都很不错，甚至男性角色的演技都有保障；而在这之上，女性角色和“男主”的互动确实能让“作为主人公”的男性玩家感觉到被倒贴，被主动追求的快乐。

然而，如果真要问一些玩过多款Galgame的玩家，那对《完蛋》的评价大概率是中评甚至以下的。原因很简单，尽管《完蛋》的选角不错、演技很好、体验度爆炸，但是整个剧情几乎是毫无逻辑的，女性角色的倒贴动机也几乎是匪夷所思——这么说吧，《完蛋》就是一篇脑子寄放了以后的爽文（但也确实在“爽”这个点上做到了极致）。

但是Galgame不一样，几乎所有知名的Galgame都需要有“在自己的世界观里的合理逻辑”——也就是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的行为是有自己合理的动机的。许多排斥Galgame的人也都会抨击游戏中女性角色对男主角产生好感的合理性，但从笔者角度来看，在Galgame里恰恰是合理的，因为Galgame里抛开某些超自然的力量之外，还有几个不符合现实的大前提：男主有（至少）一个青梅竹马、男主和女性角色有共同的“小众”爱好、男主的努力和善意都会被女性角色看到和认可、女性角色会对男主的善意行为做出正面反馈——这么一看，似乎笔者认为Galgame和现实脱节的原因在现实的女性身上；自信一点，笔者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笔者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错”，因为现实里确实就是自己的努力、善意和付出很容易被人忽略，更不要谈认可！这是大部分人都经历过的事情——无论男女都有可能成为那个不被认可的人，也会在无意中成为那个不认可别人的人。

但是，抛开这些作者强加的偶然性和“事件发生性”，一旦角色之间产生了交互，后面的行为往往都有其自己的合理性。但是，《完蛋》不一样，角色之间的好感往往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大幅度提升——不是说小事不能提高好感度，但那是需要日常的点点滴滴循序渐进，还需要男主的个人塑造决定的。对，尽管《完蛋》的其他主要角色上都有不错的表现力，但是男主的塑造上却毫无特色。

这就是为什么笔者提到倒反天罡的性转向国乙：虽然市场规模差距很大，但是也算是对标Galgame的日乙，进入国内以后又成为了“新物种”的国乙，然后“男性恋爱向”游戏得作为国乙的性转版。原因就在于，似乎国乙圈成型了以后，各种“皮套”、“主控”之类莫名其妙的新概念层出不穷；而一大争论就是玩家操控的角色代表了玩家自己，还是游戏中那个有塑造的角色？

这个在大部分成名的Galgame里都不是问题：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去讨论卫宫士郎、北原春希、伊藤诚这些角色的塑造——玩家几乎不会把自己代入这种有明显塑造的人物。在进行选项的时候，玩家更多的是思考“我希望角色做出选择X”或者“我认为角色会做出选择X”。那么相对的，真当男主和选择的女性角色在一起的时候，玩家是在体验自己和女角色的恋爱，还是在吃游戏里的角色和女角色的狗粮呢？

所以，“男性向恋爱”游戏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男性玩家和游戏里的女角色的恋爱，还是指从男性主角的视角看和游戏里的女角色的恋爱呢？不是说Galgame里没有前者这样的游戏，但是显然这两者并不等同。

从这个角度看，如果目标是给男性玩家带来“恋爱的高甜体验”，显然将调研的目标放在Galgame玩家，将内容限定在Galgame里，是一个错误的定位。那么，这种问题应该问谁呢？

如果说追求的是玩家和二次元纸片人谈恋爱的效果，笔者倒觉得不如去问问“麻辣仙人”们。尽管说“有男不玩”在经济上颓势已经明显了，但是反而这群“麻辣仙人”们才是追求和纸片人恋爱的主力军——人家就是奔着看二次元美少女以及和二次元美少女互动去玩的游戏，怎样把这群老爷们伺候好，让他们感觉到“高甜/甜蜜”才是正经事。相比他们来说，Galgame玩家的事一点都不少：正如我前面所表示的，Galgame玩家挑剔得很，人设、剧情、情感体验（不只是甜，要酸甜苦辣咸具备）一个都不能少——而许多“麻辣仙人”们就好对付得多，只要二次元妹子好看，然后没有碍事的男人，再能和妹子二次元亲密互动就完事了。

事实上，这种针对“二次元恋爱”的话题在日本动画里也有不少讨论：比如《16bit的感动》里就有提到到底美少女游戏（Galgame只是国内说法，日本就是“美少女游戏”）的吸引力在哪里；《路人女主的养成方式》和《GAMERS电玩咖！》也都一定程度上描述了玩Galgame的人或者喜欢纸片美少女人的心理——而显然Galgame和“与纸片人恋爱”是两码事。

如果为了追求“高甜/甜蜜”的感觉，与其问Galgame玩家，倒不如在一些这几年的废萌番里找找更合适：比如上一段落提到的三部（其实一定程度上也算），还有调研问卷里也提到过的《败犬女主太多了》，还有《租借女友》、《夫妻以上恋人未满》、《不时用俄语小声说真心话的阿丽娅同学》，甚至《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这类动画；因为这些动画的卖点之一本身就是女性角色“倒贴式”的“甜”（但是别管这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假戏真”）——毕竟《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里白银带着辉夜去看烟花那段是真的又感动又甜。

当然，这个一定程度上和表现方式也有很大的关系。许多Galgame都是以互动文本和语音的方式推进剧情，而动画却是动态的视频，在表现力上通过镜头的切换、行为的连续性，再配上恰到好处的BGM，动画带来的体验往往更让人印象深刻——这一定程度上也是《完蛋》成功的原因之一。

所以，腾讯到底要研究什么呢？是研究Galgame，还是研究能给男性玩家带来“恋爱体验”的游戏？这并不是一个方向啊！

最近笔者一直在说，许多有资源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了解自己想要做的东西，然后靠着市面上一些同样不了解但是有“专业性背书”的机构和个人撰写的报告，开始规划自己的方案。

这份调研问卷也多少给我有这样的感觉：调研方有自己大致的方向规划，也做过一定的研究，但是显然不够深入。这也是个悖论：因为自己不了解，自然没法做出恰当的调研问卷；但是如果自己了解，又何必要招人来研究呢？

但是呢，笔者还是想说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就算要招人来协助做研究，至少自己想去打完自己调研问卷里的一两款游戏（云通关也行），看完自己调研问卷里的三四部动画，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