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强化核武力的趋势及韩国面临的挑战

朝鲜劳动党委员长、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在第八次党代会后一直强调战术核能力，金正恩表示要使用核武器来赢得这场超越威慑的战争，并将2022年定为战术核挑衅的第一年。特别是，金正恩在讨论2023年战略时指示，要成倍增加核弹头数量。另外，金正恩还正式提及朝鲜半岛发生紧急情况时随时可以使用战术核武器的先发制人核打击原则，将核威胁提升到了最大程度。与此同时，韩国强化与美国的同盟关系，双方进一步扩大联合军演规模，重点加强核保护伞，在朝鲜半岛长期部署美国战略资产。朝韩各自演练、“你来我往”，相互指责对方“挑衅”已是半岛局势紧张化以来的常态，预测短时间内半岛局势不会趋于缓和，甚至有“擦枪走火”的风险。面对美盟军事施压，朝鲜为维护国家的生存和自主发展，加快常规武器与核力量的结合、有效报复战略与拒止威慑战略的结合，特别是，如果俄罗斯对朝鲜核导弹技术的支持成为现实，朝鲜的配合战略将加速推进。

美国强化延伸威慑，加剧地区紧张局势。自拜登政府上台以来，美国加快先进常规武器研发，推进核武器现代化发展，强调对同盟国实施延伸威慑的可信度保障，并在朝鲜半岛地区加大和韩国联合军演强度，与同盟国共同推进“综合威慑”方案。拜登政府将朝鲜指定为“严重威胁国家”，为应对朝鲜核能力大幅提升的新威胁，重新调整国家核战略，强调推进核武器和先进常规非核武器研发。在2022年版《核态势评估》报告中，美国强调了对同盟国实施延伸威慑的可信度保障，针对朝鲜威胁特点，采取具有高度针对性的遏制措施。同时在实践层面上，美国多次向半岛部署轰炸机与核潜艇等战略装备，强调随时开展区域内核战略资产部署，以此彰显对盟国提供“延伸威慑”承诺、增强对朝体系慑压效果。另外，拜登政府还强调与同盟国共同推进“综合威慑”方案，2023年美日韩三方宣布正式启动涉朝导弹情报实时共享机制，朝鲜对此以强硬态度指责美方通过侵略性霸权和军事勾结加剧地区紧张局势。

韩国强化对朝鲜高压威慑，半岛冲突一触即发。尹锡悦上台后将朝鲜定位为“主敌”，在对朝政策上，提出“大胆计划”构想，希望通过给予相应经贸利益与安全保障，促成朝鲜放弃发展核武器。但正如朝鲜政府对这一构想的怒斥，“该构想毫无新意，只不过是十多年前李明博出台的‘无核、开放、3000’的翻版”。实际上，尹锡悦政府较前任文在寅政府与美国的立场更为一致，强调通过巩固韩美同盟加强先发制人和反导力量，提高韩国的国防和军事震慑力，抵御朝鲜的“军事挑衅”。韩国一方面试图通过对朝鲜经济援助使其采取实质性无核化措施，一方面却加紧构建严密且高效的反导体系，加强与美国联合军演的强度，根本基调仍是对朝强硬政策。2024年伊始，尹锡悦发表新年致辞时表示，今年上半年将完成升级的韩美延伸威慑机制构建工作，从源头上封锁朝鲜核导威胁。同时，韩美实施一系列大规模军演遭到朝鲜严厉指责“推高战争氛围”，半岛冲突一触即发。

朝俄强化军事领域的合作，区域阵营对抗加剧。在过去的两年，朝鲜集中公开核武器领域研发新动态，向外界展示已经具备初步的核打击能力，解决了对美国核打击和威慑的有无问题。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第八次代表大会上强调“为维护国家的生存和自主发展，马不停蹄地强力推进早已开启的核力量建设”。随着朝鲜在进一步发展新型战略潜艇、高超声速弹头等核大国才掌握的相关技术的同时，俄罗斯在与乌克兰军事冲突长期化背景下，朝俄合作需求上升。2023年，朝俄领导人举行会晤，双方在进一步推进朝俄全面合作上达成协议，特别是，朝鲜有望获得俄罗斯对其核导弹的技术支援，而俄罗斯获得朝鲜对其武器弹药补给。同样，2023年美日韩首脑戴维营峰会达成三份成果文件——《戴维营精神》《戴维营原则》和《协商约定》，积极推进三方合作机制化、全面化，形成以美国为主导的“小圈子”。至此，在东北亚地区，形成以所谓“自由民主主义与权威主义”势力阵营对立深化的战略环境。

随着美国加大在朝鲜半岛的战略资产部署，同韩国加强对朝鲜的核武威慑施压，朝鲜认为国家主权和生存面临严重威胁。朝鲜领导人金正恩深刻分析和评估朝鲜半岛面临的新挑战和国际政治形势，提出针对多变的形势大力推进强化自卫国防力量新核心目标，朝鲜核战略也随之发生变化。

朝鲜加速常规战斗力与非对称战斗力结合。朝鲜为弥补常规武器装备落后短板，对抗美韩军事压力，在保持庞大常规军力的同时大力进行核、导、网络等非对称战力建设。2012年金正恩执政后，朝鲜将拥有核武器写入宪法，制定“核与经济并举路线”，成立国家宇宙开发局，制定《国家宇宙开发法》，同时成立战略网络司令部，通过制定一系列法律政策并进行调整改革，使朝军非对称战力发展进一步提速。金正恩在2021年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上所做的总结报告对核能力建设进行了详尽的阐述，表明朝鲜目前核力量的发展目标已经转向提高核武器的可靠性、生存能力和可信度。

朝鲜核力量提升向拒止型威慑核战略发展。2017年朝鲜宣布完成核武力建设，在此之前朝鲜核战略以有效报复战略为主，但在2017年左右拒止威慑战略登场。朝鲜在2016年第七次党代会上提到“如果敌对势力使用核武器侵犯朝鲜自主权，朝鲜将使用核武器把美国本土夷为平地”的惩戒报复打击。2017年公开的朝鲜“战略军火力打击计划”作战地图，及2023年9月公开的“占领韩国全境”军演，朝鲜提及韩国陆海空三军基地鸡龙台和美军开展增援战斗力通道，包括“机场、港口设施”等重要目标，暗示了拒止威慑战略的可能性。

朝鲜加速有效报复战略与拒止威慑战略结合。2022年以后，朝鲜注重先发制人打击的、基于战术核武器的拒止威慑战略和有效报复战略加速配合的形式。朝鲜在2022年至2023年共发射56余枚导弹，其中洲际弹道导弹11枚，短程弹道导弹26枚，潜射弹道导弹3枚等，用于拒止威慑的短程弹道导弹试验次数较多，但用于有效报复的洲际弹道导弹发射次数较以前也大幅增加。分析认为，朝鲜有效报复和拒止威慑战略相结合，或是希望使用战术核武器对韩美军事设施造成有限的损失，以规避美国的核报复。

朝鲜将核武力政策法制化，并正式写入宪法。朝鲜2022年颁布关于核武力政策的法令，将先发制人的核打击和核武器使用条件具体化。朝鲜2013年通过的《最高人民会议法令（关于更加巩固自卫拥核国地位）》主要规定了遏制和报复的用途，而2022年颁布的法令则强调使用战术核武器在实战中的作战效能。朝鲜撤销第七次党代会上提到的“只要不受到核攻击，就不会先使用核武器”方针，暗示可以用核武器反击常规攻击。2023年，朝鲜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九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宪法修正补充案，将核武力政策明文写入宪法。

总而言之，朝鲜核战略的特点包括常规战斗力与核战斗力的结合，有效报复战略与拒止威慑战略的结合。2022年以来，朝鲜通过空军战斗机、海上舰艇的武力示威、大规模炮兵射击训练、多枚弹道导弹试射，努力强化常规战斗力与核战斗力的结合。在核战略方面，通过将使用洲际弹道导弹进行有效报复与以短程弹道导弹战术核武器为主的拒止威慑相结合，努力提高威慑的可信度。特别是在宪法中明确规定“核武力政策”的情况下，如果俄罗斯对朝鲜核导弹的技术支援成为现实，预计配合战略将进一步加速。

朝鲜劳动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九次全体会议于2023年12月26日至30日举行，将朝韩关系定性为“敌对的、交战中的两国关系”，并宣布将转变对韩政策路线方向。对美政策方面，金正恩强调，应一贯坚持以强对强、正面对抗的对美对敌斗争原则，实施高压的、进攻性的超强政策。预计朝鲜未来将持续扩大核武力建设规模，以应对美韩同盟日益强硬的军事施压。

朝鲜将通过强化潜射弹道导弹全面提升核战斗力。2022年至2023年，朝鲜试射3次潜射弹道导弹，并于2023年9月宣布第一艘“战术核攻击潜艇”下水，同时强调加快推进核动力潜艇的发展。分析认为，朝鲜考虑到自身有限的洲际弹道导弹数量及技术制约，不具备对美国进行全面报复的能力，而破解这种困境的方法是确保可靠的潜射弹道导弹战斗力，加强潜射弹道导弹战斗力的比重，而不是将所有资源浪费在不完备的洲际弹道导弹上。预测认为，朝鲜为了缩小其核战略与现有能力之间存在的差距，会加快拥有足够的战术核武器，努力研发第八次党代会上提出的五大战略武器。

朝鲜将构建适合进攻性核战略的核指挥控制体系。朝鲜在2022年颁布的《关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政策的法令》中强调“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服从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务委员长的唯一指挥；若国家核武力指挥控制体系因敌对势力的攻击处于危险，按照预先决定的作战方案，自动立即实施歼灭挑衅据点和指挥部等敌对势力的核打击”。对此分析推测，朝鲜可能采用的指挥控制模式包括五种：独断指挥模式、权限移交模式、权限委任模式、权限预授模式、混合模式等。具体来看，战略核武力由中央统一管理，战术核武器的操纵权可以交给现场指挥官，从而加强战术核武器使用的可靠性。同时强调并行构建应对紧急情况的预先任命指挥控制，如果朝鲜实战部署大量战术核武器，预计紧急情况下会考虑委任战略军或“国家核武力指挥机构”指挥，或是考虑到发生通信中断的情况而采取事前预授指挥权限。

朝鲜将通过常规挑衅与核施压相结合加强挑衅。朝鲜将通过常规挑衅与核威胁相结合以阻止韩国政府的应对，并展示其在朝鲜半岛内部取得主导地位的政治胜利。具体来看，首先，预计朝鲜的挑衅模式是核威胁。例如进行第7次核试验、试射固体燃料中程弹道导弹等新型战略武器、公开超大型核弹头模型等挑衅，这符合朝鲜国防发展五年计划。此外，作为废止《9.19军事协议》的后续行动，预期朝鲜将通过向前线部队部署火星-11等战术核武器来加剧紧张局势。另外，预计朝鲜不仅限于核挑衅，还将扩大到常规挑衅。挑衅将以混合方式进行，包括导弹发射、核试验、GPS通信干扰及网络攻击，引起韩国国民的恐惧。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下，也可能发生像天安舰遇袭和炮击延坪岛等常规武力挑衅。

朝鲜核战略基于实施可能性和致命性的样式分析。为了掌握核扩大战争的主导权，朝鲜努力落实符合实际情况的核战略、核态势及构建所需的核力量。在降低使用战术核武器交战门槛的同时，为了与用于有效报复的战略核武器使用阶段相结合，朝鲜加紧强化核战略应用。

从实施的可能性来看，朝鲜采取施压方案的可能性最大，包括威胁对美报复、离间韩美同盟、加强内部团结等。另外，为确保危机或紧急情况下的主导权，使用战术核武器实施进攻性战略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在对韩美同盟的致命性方面，朝鲜或采取的样式依次为进攻战略—施压—防御战略，因此有加速进攻性核战略的倾向。

尹锡悦上台以来，一直强调加强韩美同盟的政策基调，认为朝鲜研发核武器和导弹是对朝鲜半岛及区域安全的威胁，增强“延伸威慑”以及韩美联合防卫力量非常重要。在韩美同盟高压威慑下，朝鲜加快核武器研发，以一系列高频射导对此进行回应，并表明“会毅然决然地以核制核、以正面对抗回答美国的正面对抗”。虽然美国承诺向韩国提供核保护伞，但在朝鲜加快核力量建设的情况下，韩国仍面临着风险挑战。

韩国面临应对朝鲜核战略威胁受限的困境。朝鲜以战术核武器为主的拒止战略为中心，构成适合有效报复战略的核战斗力和核态势，这会对韩国军队的应对造成限制。如果俄罗斯将军事侦察卫星、核动力潜艇、海军舰艇及飞机技术等转让给朝鲜，朝鲜将采取更加多样、更具进攻性的核战略，从韩国军队的立场来看，有可能难以控制挑衅行为。

韩国面临朝鲜借美大选割裂韩美同盟的挑战。2024年11月，美国将进行总统大选，预测朝鲜将利用这一点获得战略主导权，特别是，2024年美国大选对韩国安保具有重大意义。如果拜登政权继续执政，变数会减少，但如果特朗普或其继任者成为美国总统，情况可能会发生巨大变化。美国共和党智囊团认为，朝鲜半岛安保战略应由韩国负责常规威慑，而美国则将重点放在核威慑上。这可能导致驻韩美军战斗力缩减或兵力缩减，再次出现特朗普政权时期主张持续上调驻韩美军防卫费韩方分担额的情况。如此一来，朝鲜半岛的安保格局和韩美同盟可能会出现裂痕，朝鲜为了将这种裂痕极化，将继续进行挑衅，在11月美国大选之前挑衅可能会最为激烈。

韩国面临朝鲜干扰国会选举威胁执政的风险。2024年4月，韩国面临国会大选，执政党国家力量党和最大在野党共和民主党在阵营对立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不排除以朝鲜问题作为政治交易手段，利用挑衅或绥靖双重战术对韩国朝野政治势力产生影响。而朝鲜有充分介入韩国国会大选的理由，具体包括：第一，为了削弱韩国政府对朝施压政策的推进动力，导致韩美核咨商小组权力受限、韩美日三方军事合作受阻，追求“朝小野大”的选举结果。第二，作为议会选举的“决定票”角色，为了诱导与在韩国议会选举中竞争的朝野政治势力中的任何一方进行“交易”，朝鲜或使用挑衅或绥靖战术。为此，预计朝鲜将进行包括追加发射卫星在内的核试验和核战争威胁等对韩挑衅，而作为绥靖战术，有可能突然提出对韩伪装和平的提议。

韩国面临失去促进南北关系缓和的主导权地位。韩国总统尹锡悦在新年致辞中表示，将进一步加速构建应对朝鲜核导威胁的“韩国型三轴体系”，完成升级的韩美延伸威慑机制构建工作，从源头上封锁朝鲜核导威胁。分析认为，尹锡悦新年致辞中对朝强硬表态给朝鲜提供了加速核战斗力发展的“合理名分”。正如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部长金与正针对尹锡悦新年致辞回应，“得益于此，我们不会被‘民族的和解团结’和‘和平统一’等幻想蒙蔽双眼”。朝鲜在美国及韩国的围剿、压迫下，不得已加强自卫性的、正当的军事力量发展，也正因此有了“对话”及“选择”的资格。未来，随着朝鲜与俄罗斯加强军事、经济等领域的合作，朝鲜拥有的砝码越多，韩国在主导韩朝关系中的地位就越面临被削弱的风险。